"老王家的彩电今晚放《西游记》,赶紧搬凳子占位置去!"1989年的夏天,这条消息在胡同里传得比广播还快。那时候谁家要是有台进口彩电,整条街的孩子都能乐呵半个月。那台松下的"画王"彩电摆在老王家堂屋正中央,一到晚上就围满了人,连隔壁八十岁的张奶奶都拄着拐杖来凑热闹,嘴里还念叨着:"这日本人的玩意儿就是清楚,连孙悟空的金箍棒都看得真真儿的。"
那时候的年轻人兜里要是揣个索尼随身听,走路都得把耳机线露在外面显摆。小卖部老板的儿子阿强就有一个,整天在胡同口晃悠,放着邓丽君的《甜蜜蜜》,惹得路过的小姑娘们脸红心跳。他爸老骂他败家子,可背地里跟邻居吹牛:"这玩意儿花了我三个月工资,不过值!日本货就是耐用。"结果没出半年,阿强就把随身听摔坏了,被他爸追着打了三条街。
百货商店的电器柜台前总是挤满了人。东芝冰箱上贴着"新时代的东芝"几个大字,售货员老李逢人就夸:"这冰箱十年不结霜,省电又省心。"可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能让普通工人望而却步。隔壁纺织厂的车间主任咬咬牙买了一台,结果全厂女工都跑去看新鲜,把他媳妇气得直跺脚:"买就买了,显摆啥?这下好了,电费都得多交!"
腰里别着摩托罗拉传呼机的都是"有门路"的人。建筑公司的包工头老刘就爱把传呼机别在皮带上最显眼的位置,一有动静就故意大声嚷嚷:"哎呀,又是王局长找我,真是忙死个人!"其实十次有九次是他媳妇呼他回家吃饭。后来有了"大哥大",老刘更来劲了,吃饭都要把那个砖头块摆在饭桌上,结果有次喝多了摔了个稀巴烂,把他心疼得三个月没敢喝酒。
小孩子们最惦记的是过年时那瓶可口可乐。玻璃瓶装的,金贵得很,得用小毛巾包着拿回家。隔壁小明他爸是厂里采购科的,过年能弄到一箱,可把胡同里的孩子馋坏了。小明每次都是小口小口地嘬,生怕喝太快没了。有回他表弟来串门,趁他不注意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,小明当场就哭了,把他妈气得直戳他脑门:"没出息!为瓶汽水哭鼻子,丢不丢人?"
中学操场上的男生最爱比谁的运动鞋牌子硬。体育委员大刚有双耐克,每次跑步都故意把脚抬得老高,生怕别人看不见那个勾。班里穷学生小兵买不起,就在白球鞋上用圆珠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对勾,结果被大刚当众揭穿,羞得一个星期没敢抬头。谁能想到二十年后,这个画假耐克的小兵成了运动鞋厂的老板,而大刚还在为每个月房贷发愁。
桑塔纳轿车在街上开过的时候,总能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。运输公司的张师傅开的就是单位配的桑塔纳,每次回老家都要把车擦得锃亮,停在村口最显眼的位置。村里小孩围着车转悠,他就在驾驶座上翘着二郎腿,慢悠悠地摇下车窗:"别碰啊,这车可贵了,碰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!"结果有次他儿子偷偷带同学上车玩,把真皮座椅划了道口子,被他吊在院子里打,最后还是村支书来劝才罢休。
百货商场的雀巢咖啡柜台前总是排着长队。厂里技术科的王工每次接待外宾都要来买两罐,其实他根本喝不惯这洋玩意,纯粹是为了摆谱。有回他媳妇把咖啡当成红糖放进粥里,一锅粥苦得全家直咧嘴,他儿子灵机一动往里猛加白糖,结果甜得发齁,最后还是倒给隔壁养的猪吃了,那猪亢奋得一晚上没睡觉,把猪圈拱了个底朝天。
如今商场里的进口家电专区早就没了往日的热闹。老王的儿子去年结婚,买的都是国产电器,画质比当年那台"画王"强了不知多少倍。阿强现在用手机听歌,那个摔坏的随身听早就不知扔哪儿去了。老刘的传呼机在搬家时被孙子当玩具拆了个稀巴烂。小明的儿子喝可乐跟喝水似的,冰箱里常年备着两箱。大刚的同学聚会上,小兵脚上那双限量版球鞋让所有人都看直了眼。张师傅的孙子开着国产电动车回村,比他那辆桑塔纳气派多了。王工的孙女在星巴克打工,回家总笑话爷爷当年把咖啡当宝贝的糗事。
胡同口的老槐树下,几个白发老头摇着蒲扇闲聊。说起当年为个进口电视排队抢购的往事,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。"那时候真是没见过世面,"老王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,"现在想想,咱们追的不是那些洋牌子,是那个看什么都新鲜的傻劲儿啊!"树上的知了叫得正欢,仿佛也在笑话这些老头年轻时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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